日本文化漫談:淺談日本的俳句

徐志嘯

2018年03月05日08:05  來源:中華讀書報
 
原標題:淺談日本的俳句

熟悉中國傳統詩歌的讀者都知曉,在中國古代格律詩中,最短的是絕句,而其中五絕更是短制,五言(字)一句,全詩四句,共二十字。但人們恐怕不太知道,世界上還有比中國五言絕句更短的格律詩,那就是流傳至今的日本傳統古詩——俳句。

日本的俳句,在形式上堪稱世界文學中最短的格律詩,它一般十七個字(又稱十七音),五,五,七,即共三句,分別為五字、五字、七字,有的甚至更短。當然,這個字(或音)指的是日語假名,譯成漢字,有的可完全對應,有的則未必合一。與中國的絕句不一樣,日本的俳句不講究押韻,它們可押可不押,完全取決於作者的喜好與詩的內容。但有一點必須遵守,每一首俳句都應有季題,即反映表現季節時令的標題,如春丶夏,或秋丶冬。這說明,日本的俳句在創作時,更多地傾向於描寫表現大自然的時令景象。

我們不妨先來看幾首這類形制上可稱“世界最短”的短詩。著名俳句詩人鬆尾芭蕉寫了這麼一首俳句(季題自然是春):“春將歸,鳥啼魚落淚”。全詩譯成漢字,僅二句,前句三個字,后句五個字,可謂短的不能再短了。詩本身無題,我們給它加個題目:“魚落淚”。仔細品味這首“魚落淚”,發現正是這“魚落淚”三字,堪稱不同凡響。“春將歸”,意即春天要回去了,也就是說春天將要告別自然界了,隨之而來的自然是夏了。春的離去,誰表示惋惜與依依不舍呢?作者選擇了大自然中兩個富有生命力的代表——鳥和魚,因春的歸去,鳥啼了,而魚呢,比鳥更甚,落淚了。真是神來之筆!把魚的感情用“落淚”兩字點活了,這魚的“落淚”,不又蘊寓了人——作者的無限惜春之感?!可以說,鬆尾芭蕉的這句“魚落淚”,乃為點睛之筆,將全詩點活了。

中國宋代詞人吳文英也曾有寫魚愁的詩句,《高陽台》中他寫道:“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瀾,總是愁魚。”詩味也佳,只是魚僅是“愁”,尚未“愁”到“落淚”,“活”氣似乎不足。相比之下,“鳥啼魚落淚”更能點明惜春而“春歸”的真情。又如,一位日本無名氏一首描寫春雨的俳句:“春雨霏霏芳草徑,飛蓬正茂盛。”讀此俳句,是否給人一種春意盎然之感?盎然在何處?——茂盛之飛蓬也。我們眼前是否出現了中國六朝詩人大謝,小謝筆下的那些詠春詩意圖?——何其相似乃爾!日本著名文人芥川龍之介很欣賞這首俳句,認為全詩充滿了春的勃勃生氣。

當然,也有我們中國讀者或許難以欣賞,但日本讀者十分稱贊的俳句,如鬆尾芭蕉的名作——“古池塘,青蛙跳入水聲響。”在日本讀者看來,此詩可謂深得清寂幽玄的意境。此話怎講?因為前句“古池塘”,一個“古”字表現了池塘周遭環境的清寂,后句突然“青蛙跳入”而發出“水聲響”,豈不反襯了此種清幽?從詩的意味上體會,此俳句頗類於中國古詩佳句“鳥鳴山更幽”。

日本的俳句從其發展看,大致經歷了史前時代丶搖籃時代丶黃金時代三個階段,其中尤以黃金時代為最,而這與著名“俳聖”鬆尾芭蕉密不可分。可以說,是鬆尾芭蕉開創了日本俳句創作的新時代,結束了俳句在此之前僅沉湎於滑稽灰暗而缺少嚴肅清新風格特色的局面,為俳句在日本文學史上樹立了一塊碑石,使俳句真正進入了藝術的領域,正式作為一種文學樣式,在文學史上“登堂入室”。而鬆尾芭蕉本人(及其弟子們)創作的俳句,因其具有獨特的風格特色而被譽之為“蕉風”,流傳於日本俳句界,至今影響不絕,膾炙人口。

其實,類似於日本俳句形制的短詩,中國在漢代乃至之前也有流傳,如著名的“易水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從字句上說,詩本身也極短,僅二句,加上“兮”字也共十五字,可以說形同日本俳句。但從創作機制上說,中國文學史並不將其歸入格律詩的范疇,因而它也就不屬於比五絕更短的格律詩,但其藝術特色與魅力,毫不在一般格律詩之下——可以說,千百年來,很少有描寫壯士生離死別的詩作可與此首“易水歌”相比的,而在時間上,它要遠早於日本文人創作俳句的時代。從這個意義上說,日本的俳句,其實是承繼了中國早期古詩的傳統風格,並在此基礎上開創了屬於日本民族風格特色的詩歌樣式。(徐志嘯)

(責編:劉戈、陳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