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03日08:03 來源:光明日報
也許是日本的“寂”文化特別適宜孤獨的異鄉人吧,也許因為日本文化本來就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作者在面對西日本鄉村景觀時會屢屢懷想起她少女時代生活的中國江南水鄉,這種熟悉感竟然使得我這樣一個從未到過日本的人也產生了一種親歷觀看的願望。 |
作者之所以能夠超越“走馬觀花”式的現代旅游觀光模式,最主要的是掌握了別樣的“觀看”方法。日本社會的社區構成、旅游景觀和日常生活情態,在這種觀看視野中,得到了“風景”式的呈現。日本民俗學者柳田國男說,“風景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柄谷行人則認為“風景是一種認識性的裝置”,而且是在“內在的人”那裡得以發現的。《西日本時間》的作者在一年的客居生活中,由於不懂日語,基本在語言交流和情感狀態上都處於絕對的“寂靜”和孤獨當中,因此也與這種風景展開了獨特的情智交流形態。但是原有的理論儲備和參與實踐的抱負,使她超越了“蕭紅式”的情感傾訴,而通過顛倒的認知裝置發現了“風景”在歷史與現實中的建構性,並在日本現代化進程中對中國的參考意義和中日關系這種更大的格局層面來展開反思。
風景並不就等同於自然。在作者的眼中,西日本的綠色田野在高山與河流之間,常常整齊地鋪展於城市市區之側﹔在神戶的市中心區,高樓大廈間會突然空出來一塊綠色開闊地,原來那裡是一座神社﹔在最著名的枯山水庭院寺廟裡,中心卻是十五塊石頭和白沙灘,那是“寂”文化的實物顯現﹔包括令作者和中國同伴大呼上當的銀閣寺,原來只是隱藏在樹叢中的兩層褐色古舊小樓﹔而伊勢神宮的“式年遷宮”制度與古老森林,則是為了保持歷史和文化的延續性……這些在西日本被刻意保留的自然風光或人文景致,反映出日本現代化過程中空間布局的意識形態特性。這也正是本書以一種散文式的抒情筆調,在勾畫“風景”布局的同時,會敏銳地指認和思考的文化內涵。
但是如果僅僅強調這本書的理論實踐性,可能會掩蓋它同樣引人注意的感性的一面。實際上,我們在跟隨作者的眼光看西日本那些景觀式美麗鄉村,跟隨她的腳步在神戶、奈良或京都的那些街道、寺廟游走的時候,都能深深感到她對祖國、家鄉和親人綿密的思念。在她對日本“寂”文化的反思當中,我們能感受到一名女學者在應對異國寂寞生活時那堅強理性背后的柔軟細膩。讀這本書最喜歡的一篇是《西日本的海和山》,因為它最好地呈現了這本書的特點,自然景致、人文景觀、地理和歷史境況,對日本的文化觀察,對旅游業的反思,與日本人的情感交流以及思鄉之情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因此,這本書其實很“好讀”。看似嚴肅的文化問題能夠使人讀來興趣盎然,得益於文體表述上的創新:理論思考自然地融入游記的敘述格局,抒情性的筆法落實到清新熨帖的文字裡,豐富的觀察角度和對日本社會復雜的情感,這些給讀者帶來的是別樣而輕鬆的閱讀體驗。
也許是日本的“寂”文化特別適宜孤獨的異鄉人吧,也許因為日本文化本來就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作者在面對西日本鄉村景觀時會屢屢懷想起她少女時代生活的中國江南水鄉,這種熟悉感竟然使得我這樣一個從未到過日本的人也產生了一種親歷觀看的願望。百多年前,我們的先賢就已經帶著對現代文明的期盼或艷羨或焦慮地看著、寫著日本﹔百多年后,已經很大程度實現了現代化的我們依然懷著復雜的心情看著、寫著這個民族。這本游記為我們提供的正是這樣一種重新觀看日本和反思中國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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