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眾一撰文紀念高倉健 “杜丘”融入藍天

11月18日上午，北京晴空萬裡。一條微信傳來：日本巨星高倉健去世。我的心驟然收緊，呆望著窗外澄澈的藍天，36年前的記憶原點在腦海中復活，一句至今仍能夠脫口而出的電影台詞在耳邊回響：“杜丘，你看多麼藍的天，一直走，不要朝兩邊看，走過去，你就會融化在那藍天裡。去吧！”

1978年，作為政府間文化交流項目，首輪“日本電影周”在中國多個大城市舉辦，反映戰爭期間日本妓女悲慘命運的《望鄉》、反映北海道廣闊大地上生命博弈的紀錄片《狐狸的故事》，以及反映高速增長期的一個蒙冤檢察官歷經曲折討回正義的《追捕》，讓億萬中國人有了認識東方鄰國的新視角。“杜丘”就是這三部影片中影響最大的《追捕》裡的男一號，這個沉默寡言，剛毅外表下有著脈脈柔情的東方硬漢，立刻贏得中國觀眾的青睞。他的扮演者就是高倉健。

《追捕》在中國創造的紀錄至今都難以打破：約有一億人次的觀眾走進影院，被銀幕上的“杜丘”折服，被高倉健的獨特演技迷倒。

其實，《追捕》在日本不過是一部商業娛樂電影，為何卻在中國引發了轟動效應？細細想來，的確與時代背景密切相關。

當時中國剛剛從“文革”的陰影中走出，中國觀眾渴望在銀幕上看到有血有肉而非“高大全”式的英雄，“杜丘”正好填補了這一需求空白：高倉健既不同於法國的“沉默的人”，也不同於南斯拉夫的“瓦爾特”，這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東方男子漢。高倉健和中野良子演繹的大膽明快的愛情，也讓習慣了拘謹的愛情題材國產片的青年觀眾感受到更加本真的男女情感。同時，這部影片的題材正好與當時中國平反冤假錯案的時代背景發生共鳴。由於電影的舞台既有繁華的東京新宿，又有北海道廣闊的山川，戰后實現高速經濟發展的東京、自然景觀迷人的北海道，激發了人們對日本的全新想象﹔而林中斗熊、駕機逃亡、騎馬脫險、無詞哼唱的片中插曲、極富敘事性與緊張感的電影音樂等元素更讓中國觀眾耳目一新。

《追捕》在中國的上映，使人們對日本有了更為全面的認識。一部《追捕》和當時中日之間的友好氛圍，成就了高倉健，而此后他在山田洋次導演的《遠山的呼喚》和《幸福的黃手帕》中的出色表演，進一步鞏固了他在中國觀眾心目中的地位。

上世紀90年代以后，在年輕一代看來，北野武那種向往死亡的“酷”似乎更令人心儀，“杜丘”和《追捕》仿佛成了老一代人的記憶。但在進入21世紀之后，“杜丘”的魅力再次復蘇。看著高倉健電影成長的張藝謀決定拍一部為高倉健量身定做的《千裡走單騎》，盡管在此之前張藝謀曾想讓高倉健在他執導的影片《英雄》中出演角色被高倉健婉拒。

據說高倉健被《千裡走單騎》劇本的情節和張藝謀的拼命精神所打動，終於同意出演。高倉健是一個需要高水平配角聯袂才能將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演員。原田芳雄、倍賞千惠子就是這樣的好搭檔。而《千裡走單騎》中除了高倉健，其他都是業余演員，平心而論，這部電影中高倉健由於缺乏和配角之間互動所形成的張力，他的演技並沒有得到充分發揮。但是電影以外的佳話卻讓中國觀眾認識到了這位“男神”的做人的魅力。70多歲的高倉健在拍片現場從不耍大牌，每天和大家一起站著工作到最后一刻﹔因為一個農民工在現場為他打了3天陽傘，他將自己的一塊手表送給他做紀念。從細節中人們看到了他的藝德。電影在中國上映了，許多觀眾再次被他認真的表演所打動。

“杜丘”是高倉健在中國成功的原點，此后人們不論怎麼談論高倉健，都把他和“杜丘”聯系在一起。不管時間過了多久，這段佳話都給我們留下了一份美好的記憶和對未來的希望。這就是文化的力量。

83歲的“杜丘”融入了藍天，走向天堂。在天堂影院裡，相信高倉健依然將煥發出他的迷人魅力。（王眾一）

《 人民日報 》（ 2014年11月23日 07 版）